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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卿本佳人》作者:长着翅膀的大灰狼(正文完+第10页2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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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9 00:39:14
16、第十六章 ...


  勇敢的炼石小少女跑远了,风里隐隐的还留有栀子花的淡淡香味。慕容岩眼前浮现出一条两旁载满了栀子花的路,沿着那条路走到底,就能见到那个无喜无悲,谪仙一般的男人。想到那张冰冷而无表情的俊脸,他不可抑制的低低笑了起来:“陈遇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蔻蔻口中所说的西里,位于夜国的西边,是一个有着悠久游牧历史的草原民族,族民骑射俱佳,彪悍异常。
  
  作为邻国,多年以来西里对大夜一直虎视眈眈,这几年更是猖狂,频频于两国边界作乱扰民。两年前纪东便是领兵去了那里,可是这两年以来,他不仅久攻不下,反丢了一座城池,折兵损将,状况颇惨。
  
  艳阳公主曾试图私下逼迫皇帝调纪东回来,不想此事被纪霆察觉,事情没能办成,她回去反倒挨了一顿训斥。
  长公主心里有火气是憋不住的,所以为了西里,纪府里已经闹了不知道多少场了。
  
  近日西里攻势猛烈,边关战事吃紧,纪东也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家书回来,艳阳公主担心的不得了,茶饭不思,人消瘦了一大圈,镇南王妃整日的陪着她宽慰她。
  
  可回来王妃却悄悄的对倩姨和纪南说:她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似乎有不怎么好的预感。
  
  不幸的是:镇南王妃的预感奇准。
  
  那日纪南照例正在朝阳殿里,忽然有宫人领着她家一名下人匆匆的走进来,她那时正随慕容岩练字,听到禀报声一抬头,手腕不知怎么一颤,顿时一大滴的墨掉下来,污了那篇她好不容易才写完的字。
  
  “什么事?”她搁了笔问道。
  
  “四少爷!奴才是来传王妃话的:请您速速回府去!”那下人犹豫了片刻,又接下去说道:“大少爷……说是大少爷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纪南大惊,即刻又强自镇定下来,问道:“是不是前线军中来消息了?”
  
  “是!说是大少爷带兵出营,奇袭西里人,但至今未归……生死不明。”
  
  纪南脑袋里“嗡”的一声大作。
  那是战场,非生即死,哪有什么生死不明?何况已半月有余了,至今未归的话,恐怕只有一种下场——
  死、不、见、尸。
  
  她顿时喉头紧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来人,备马!”她身后,慕容岩已替她扬声吩咐。
  
  “纪南……”他又上前一步,小声提醒她。
  
  纪南咬着牙点点头,与他一同快步出殿,两人齐齐翻身上马,快马出宫。
  
  **
  纪府倒并不像想象中的乱成一团,门房照例守着,见他两人到了,殷勤的跑出来牵马。
  
  待进到府中,便可见下人们匆匆而过时,脸上大多神色焦急,异于往常。
  
  慕容岩还有闲工夫暗自打量这些,纪南却脚步匆匆,直奔西边院子而去。
  
  那是艳阳公主的住处。
  
  一进院子,就已听到从房内隐约传来的哭声,纪南心里狠狠一紧,推开门大步的走进去,慕容岩紧随其后,却不防她忽然的半途停住了,他险些些便撞了上去。
  
  “怎么了?”他也停下,托了托她手肘,低声问。
  
  纪南脸色很是不好的跪了下去,毕恭毕敬的轻声叫道:“父亲。”
  
  慕容岩抬头一看,正堂之上端坐着的,可不就是大将军纪霆?
  只见他神色依旧沉稳坚毅,可那虎目之中,沉沉的是平日里绝没有的空凄与悲痛。
  
  戎马都快一生了,他比纪南更了解战场的残酷——他的大儿子,他这辈子第一个孩子……
  
  纪南跪下去,纪霆便缓缓站了起来,摆了摆手,沉声说道:“你进去帮你娘劝劝她……军中有事,纪西纪北暂时赶不回来。”
  
  “是!”纪南答,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往里走去。
  
  慕容岩不好就这么跟进内堂去,只得留在纪霆面前。他宽慰了大将军几句,便起身告辞。纪霆心头纷乱,也未多挽留。
  
  纪府慕容岩已来过多次,出去时并不用人带路。
  
  从西院一路走出去,他只身一人,并未有多少纪府下人认出他来。
  
  行至偏院门口,忽然斜里跑出来一个小小身影,与他擦身而过时被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伸手一扶,那个人却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即反抓住他手臂,紧张的低声求道:“救命!救命啊!”
  
  慕容岩稍一打量,发现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长的倒是清清秀秀的,只是身上穿着一件古怪可笑的道袍,将那青葱一样的小身板遮掩的更无半分看头。
  
  “有人在追你?”他问。
  
  纪小离直点头,满面惊恐。
  
  有淡淡香气随着她那点头的动作传过来,慕容岩觉得似乎曾在哪里闻到过,当即他心下一动,微微一笑:“那么我把你藏起来,让他们找不到你,好不好?”
  
  小姑娘闻言又是猛点头,那表情简直已感激涕零。
  
  **
  刚把她藏好,便有两个老嬷嬷就东张西望的找了过来。
  
  两人俱都半张脸黑乎乎的,平素一丝不苟的宫装头此时乱糟糟的蓬着,衣服上破破烂烂好几个大洞,浑身狼狈不堪,脸上的表情则是恶狠狠的欲吃人一般。
  
  “喂!那人站住!有没有看到——”其中一个见慕容岩低着头经过,厉声喝住,可待他抬起头来看清,两人却都吓了一大跳,双双“噗通”跪倒,“老奴参见二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赎罪!”
  
  “两位嬷嬷请起。”慕容岩停下,温和的笑着说,“这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两人支支吾吾的否认,显也是心虚自己没干什么好事。
  
  “我刚从艳阳姑母那里来,内院眼下人多,我也不便进去,未能当面为姑母宽心几句。还请两位回去,代为转达。”他也不继续问,仿佛没看见两个人的狼狈样子一样,温声说道。
  
  两个嬷嬷想是还不知道纪东一事,这下听他说起,急忙磕头不止,爬起来后慌慌张张的相扶着离开了。
  
  待那两人影都已不见,慕容岩才抬头叫道:“好了,她们走远了。”
  
  他身后的假山顶上,小小的少女伸出一颗脑袋来,长舒一口气的轻松表情,“那请你放我下来吧!”
  
  纪府门庭高阔,府内各处的装饰也俱都大气沉稳,透着大将之风。连这假山也做的逼真,山势险峻,最高处离地怕有七、八米高,纪小离往下看一眼都已是头晕目眩,自己当然不敢就这么跳下来。
  见慕容岩只仰着脸笑,毫无放她下来之意,她不由得急了,捂着眼睛弱弱的哭起来。
  
  “别哭了,回答我几个问题,我立刻就放你下来。”慕容岩不急不缓的说。
  
  她一听立即不哭了,抽抽噎噎的说:“那你……倒是快问啊!”
  
  “你身上的栀子花香,是哪里来的?”方才他觉得熟悉的香味,是一股新鲜的栀子花香,可这时早就过了栀子花的季节了。
  
  “是——”正欲脱口而出,她却停下,想起送她栀子花那人的话来,扁了扁嘴又哭起来:“不能说啊……呜呜呜……说出来会被他毒死的!”
  
  慕容岩一笑,心里已然有了答案。而且那答案实在让他愉悦极了,于是他的声音更加温和:“好,那我们换一个能说的好不好?”
  
  “……好!”
  
  “你可知道自己的生辰?”
  
  “知道!”这下小少女欢呼一声,干脆利落的说了。
  
  “很好。”慕容岩和蔼的夸赞,负在身后的双手迅速一掐,算无遗漏,顿时他笑容更暖。
  
  接了纪小离下来,才这么短短片刻,她已停下不哭了,抹了眼泪,反倒怯生生的对他做了个揖,“谢谢你把我藏起来!”
  
  “那两个嬷嬷,是被你伤成那样的?”慕容岩笑着问。
  
  “不是!”纪小离一脸委屈,“是她们自己要乱扔我的宝贝,炸掉了一颗炸到她们自己了……”
  
  慕容岩莞尔,“别担心,此刻她们已顾不上你了,你放心回去吧。”
  
  她点头,走出去两步却又跑回来,拿出一枚淡黄色鹅卵石模样的东西,小心翼翼的递到慕容岩手里,“这是我炼了很久的宝贝,送给你一个!你要是遇上了危险,就拿这个扔坏人吧!‘嘭’一声就炸了!不过不会炸死人的,你放心吧!”
  
  “这样啊……”慕容岩捧着那连人都炸不死的“宝贝”,硬忍着笑,认真的对她点点头,“真是多谢你了。”
  
  “不客气!”
  
  勇敢的炼石小少女跑远了,风里隐隐的还留有栀子花的淡淡香味。慕容岩眼前浮现出一条两旁载满了栀子花的路。
  沿着那条路走到底,就能见到那个无喜无悲,谪仙一般的男人。
  
  想到那张冰冷而无表情的俊脸,他不可抑制的低低笑了起来:“陈遇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
  纪府西院里,整整一天艳阳公主痛哭不止,滴水未进。等晚上纪西和纪北从军营赶回来时,她已虚弱的眼睛都没有力气睁开,好半晌才认出了他俩。
  
  “儿子……”拉着两个儿子的手,想起大儿子与他俩相仿的音容笑貌,她顿时又是伤心欲绝,两行眼泪顺着她艳丽却苍白的脸庞滑下,凄切的让人不忍直视。
  
  “我要我的儿子啊……”她放声大哭,可却又一次晕了过去。纪西眼疾手快拥住了他娘,嬷嬷与奴仆们顿时乱作一团,又是给她喂水又是往她嘴里塞参片的。
  
  “小四!来!”纪北见自己插不上手,便趁乱将纪南拉到了外间的庭院里,“大哥真的……到底是怎么说的?”
  
  纪南将他拉的离窗户的位置远一些,方才闷声说道:“据说是西里人派兵夜袭,烧了我们不少的粮草。大哥一怒,立时便带兵出营追击……从此再无消息。军中已经派了好几支队伍去寻他,可是非但他不见,连那么多士兵都一个没能回来。”
  
  纪北如同她第一次听到消息时一样,脸色一下子刷白。
  “我要去找他回来!”他白着脸,恶狠狠的低声发誓。
  
  “纪北,前几日我在宫里时,就已听到消息:皇上有意再派一支大军前往西里援助。”纪南沉声说,她已经考虑了这些一个下午,“如今纪东下落不明,我想此事大概立即就会执行了。”
  
  “我去请命!”纪北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去找大哥!一定将他找回来!”
  
  “不,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为什么?”纪北疑惑的问道。
  
  “西里前线的主帅——大将军吴乾,他在最新送来的军报中,参了大哥一记,说纪东自从出征,时常行事不与他商量。身为副帅,自作主张,屡屡不从军令,终酿恶果。”
  
  “大哥绝不是这样的人!”纪北跳了起来,失声反驳,恨的面容都扭曲,“吴乾仗着他干爹撑腰,一向将咱们纪家军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这回他定是趁机报复,污蔑大哥!”
  
  “所以我打算明日一大早进宫面见皇上——纪北,咱们三人一同前往,哪怕不带兵也行,一定要去一个人找到大哥!”纪南低声说道,“一会儿你进去,悄悄与纪西说。此事千万别让爹娘与二娘听到!”
  
  “恩!”纪北重重点头,正欲回身而去,却忽又觉得奇怪:“小四,你是怎么知道吴乾的军报上写了什么的?”
  
  纪南不防他会这么问,顿时一愣,支支吾吾半晌,灵机一动催道:“……你赶快进去吧!二娘好像醒了。”
  
  纪北果然不再多问,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纪南松了一口气,手不由得紧了紧袖中那封信。
  
  吴乾在军报中参了纪东的事,就写在那封信上面,是下午慕容岩派心腹悄悄送来给她的。
  他信上的原意,是恐怕朝中吴乾的党羽接下去便会借此生事,针对纪家军与纪府,要她有所防备。并劝她审时度势,不要请命前往西里,留在上京为好。
  
  纪家世世代代,一心守护大夜,竟也会被人如此诋毁。深秋凉薄的夜里,纪南抬头望了眼天边凄冷的月,叹了口气,这朝中的事情,她的确一窍不通。
  
  **
  纪南对月叹息的时候,慕容岩也正在竹楼窗边,负手遥遥的赏着那月。
  
  “夜深露重,殿下当心身体。”姚远捧了一盏热茶,在他身后悠悠说道。
  
  “西里这仗,不好打。”慕容岩仔细的辨着星空中繁复的星子,叹道:“简直是凶险极了。”
  
  姚远正低头喝茶,闻言放下茶盏,笑了起来,“殿下,西里越是凶险,越是能牵制大夜兵力与粮草消耗,这对殿下成事可是大有好处的。”他的笑容颇有深意,“这是好事啊,不知殿下却反而在担心什么呢?”
  
  “我是在想,那吴乾是端密太后的人,如今他有意对付纪家,或许是端密太后已经对我和纪南有所怀疑?”慕容岩轻皱眉,说道。
  
  “殿下多虑了,”姚远低头品了口茶,“端密太后此举,应该只是为了排挤纪家,从而促成大皇子领兵去西里一事。”
  
  “不,”慕容岩摇头,冷冷不屑的笑,“自从顾明珠失踪,大哥就已形同废人了,端密太后应当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
  
  “殿下如何能用自己的心思去揣度太后娘娘的?”姚远不赞同的笑着说道:“千密族人痴狂成性,可万万不能以常理衡量——大皇子是端密太后唯一的希望,不到最后,她是不会放弃他的。”
  
  “都是疯子。”慕容岩抚着尚未完全康复的左臂,厌恶的低声鄙夷。
  
  “所以臣认为,殿下应当促使纪小将军领兵,而不是让大皇子有机可趁。”
  
  “我心中有数。”慕容岩淡淡的说,语气虽是笃定的,但那眼神中还是极快的闪过了一丝犹豫。
  
  “我的确有办法能让她领兵前往西里。”半晌,他转过身来说道,仿佛下了某种决心一般,“我也应当……让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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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9 00:39:47
17、第十七章 ...


  身后慕容岩还站在风里,纪南打记事以来,头一回掉下了眼泪。
  
  第二日天未亮,纪西纪北两兄弟与纪南悄无声息的起身,齐齐于纪府后门处会和。
  
  “父亲起了吗?”纪南最晚,猫着腰出来,轻声的问。昨夜纪霆宿在艳阳公主的西院里。
  
  纪西摇头,“我娘昨夜惊醒好多次,整屋的人都被她闹的不敢睡,父亲在旁照顾了她一整宿,方才刚睡下呢。”
  
  “那就好!”纪南放下心来。
  
  “可他迟早会知道的……”纪西性格老实,也最怕威严的父亲,“不经主帅自行从事,最轻也要打五十军棍……”
  
  纪南也早考虑过这一点,抿了抿唇,她低声说道:“顾不了这么多了,若能求来圣旨,五百军棍也值!”
  
  “既已下定决心,别再多说了!我们得赶在早朝前入宫求见皇上,迟则生变!”纪北低声说道,“快走吧!”
  
  “走!”三人翻身上马,在晨光依稀里,往皇宫方向飞驰而去。
  
  纪南因为日日进宫给六皇子授课的缘故,太后特赐她腰牌一块,可以任意进出。凭着那腰牌,他们三人顺利进得宫去。
  
  沿路纪南找了一个相熟的宫人,上前私问,得知皇上此时刚起身。
  
  “正好赶得及!”她低声对纪西纪北庆幸。
  
  纪北点头,“去寝宫外求见!”
  
  于是纪南引路,赶在早朝之前到了慕容天下的寝宫外,三人不由分说,一字跪下。
  
  **
  那三双膝盖叩响皇宫的青砖地面,就在同一时间,慕容岩也叩响了国师府的门。
  
  国师早起,此时正在院中练剑。门刚被推开,剑便已到了慕容岩眉间不足一寸前。
  
  “师弟真是一如既往的客气啊。”慕容岩谈笑如常。
  侧头堪堪避过那气势如虹的一剑,他宽袖之中的右手微动,两根手指便将那玄黑色剑尖牢牢夹住。
  
  他的手指有着玉石一般的好颜色,映衬着那寒光潋滟的玄铁剑,更显修长莹润,将他自己都看痴了去。
  
  只可惜持剑的人是陈遇白,他可丝毫不介意将那两根碍眼的手指削下来。
  
  所以他趁着慕容岩分神欣赏自己的完美无瑕的手指时,内力暗注,手上猛的一转,剑锋竖起,削铁如泥的玄铁剑堪堪划过那两根碍眼手指,惊险至极。
  
  “嘶……”慕容岩虽应变极快,还是被划了指甲长的一道口子,痛的他直皱眉。
  
  玄铁剑见血,蜂鸣不止,国师大人掏出手帕来仔细为它擦拭,边又开口冷声问道:“有事?”
  
  “若是没事,何必找上门来受你一剑?”慕容岩苦着脸答。
  
  “你的嗜好一向特殊,”欣赏着雪亮的剑锋,陈遇白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比如说——自讨苦吃。”
  
  慕容岩内外皆伤,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一下。沉默片刻,国师依旧在一丝不苟的擦他的玄铁剑,并不继续发问,他于是只好自己开口:“今日上朝时,劳你力保纪南出征西里。”
  
  “我从不干政。”
  
  “但你一定有办法。”慕容岩往前几步,与陈遇白相距不过十步,他意有所指的笑着道:“那位新任的千密使,比顾明珠更加美——好像也比顾明珠更难缠?”
  上一回大皇子下毒惊马之事,就是国师大人劝服了皇上息事宁人。而这,就发生在千密使夜访国师府之后。
  
  “是更卑鄙。”陈遇白冷声答道,说完点了点头,看向他,“不过和你,倒是伯仲之间。”
  
  他句句话都比手中的玄铁剑更利,但慕容岩有求于人,奈何不得,叹了口气问道:“就快到上朝的时辰了,遇白,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
  
  陈遇白看都不看他一眼,“我若不帮,你奈我何?”
  
  “唔,”慕容岩居然认真的沉思了片刻,然后粲然一笑,缓声玩笑道:“炸死你?”
  言毕,不知何时,他手里已多了一枚淡黄色鹅卵石模样的东西,正在那方才被玄铁剑划破了的右手里把玩着。
  
  玄铁剑“锵”一声出鞘,陈遇白这时的神色,倒真是铁了心要把那整只手给斩下来的。
  
  慕容岩并不应战,仗着轻功无双,轻飘飘的躲闪。顿时国师府清雅出尘的院子里,满院只有慑人刀风,四下皆是那月白色身影。
  
  “着!”陈遇白冷声厉喝,慕容岩那描金绣龙的华贵衣袖应声而裂。
  
  “喂!”他面色一紧,右手顿时举高,作势欲扔。
  
  大夜国堂堂一国之师,就被这炸不死人的“宝贝”吓住,生生收回了刀势。
  
  “啧……”慕容岩皱着眉,对着左臂碎裂的衣袖叹气,抬起头惆怅的感慨:“遇白,师门之中如今除了你便是我,可为何咱们每见一回面,总是这般打打闹闹?”
  
  陈遇白动作流畅的收剑入鞘,一声冷笑:“因为你求死无门?”
  
  “不,这是因为师弟你还是和小时候一般调皮。”捏牢了国师大人痛脚的人,显然心情好的有点过了头,“一眨眼,师弟你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啧,真是白驹过隙啊……”
  
  “慕、容、岩,”年轻的国师面如寒冰,周身黑衣竟无风自动,“你真的以为,每一次我都会被你要挟吗?”
  
  “我并不想要挟你。遇白,自己的命运被别人牵着走的感觉,你我如今都清楚个中滋味了。”慕容岩见真的惹恼他了,连忙不着痕迹的转了弯,“何不精诚合作,各取所需呢?”
  
  “各取所需?”陈遇白极冷的笑起来,“你想要的是什么?纪南,还是夜国?”
  
  “全部。”
  
  “只许一样。”
  
  “后者。”
  
  “好!”陈遇白清脆一击掌,“慕容岩,来打个赌如何?若是我输了,我许你三次效劳机会。若输的人是你,从今以后我所到之处,你避开十里。”
  
  “赌什么?”如此条件,慕容岩毫不迟疑。
  
  “赌你为了纪南而失这天、下!”陈遇白一字一句,“你敢与我赌这一局,出征西里一事,我就如你所愿,可好?”
  
  “好。”慕容岩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中,掠过一丝慑人亮光,“不过,怎可只以我一人为局——我要加注。”
  
  “你说。”
  
  “纪小离——我赌遇白你,为了她失去你、自、己。”慕容岩也是咬字极重,“我输,不说十里,避你于千里之外,今生再不踏足夜国一步。你输,从此以后唯我之命是从。如何?”
  
  陈遇白认真的看了他这师兄一眼,然后冷笑了一声,缓缓竖起左掌,“成、交。”
  
  啪!啪!啪!
  
  一场盛世豪赌,两处风云叵测。
  
  **
  从国师府回来,天已大亮。
  
  慕容岩左臂尚未复原完全,右手方才又被玄铁剑划破,此刻两手都控不得缰绳。反正今日无事,他索性弃了马,一个人在道上慢慢的走着。
  
  上京已入冬了,晨起的花与树俱都披着一身露水,在冬日初起的温吞朝阳之下闪闪发光,漂亮极了。
  
  他母妃拥有许许多多的首饰,其中她最爱的那件,名字叫做“朝露”。
  那是买来一百零八个情窦初开的鲛人少女,采集她们第一滴为情所流的泪,由五百名顶尖工匠通力合作,费时整整八年,才终于制成的,世上仅此一件。
  
  他的父皇当年就是用这件“朝露”,赢得了他母妃的心。母妃于是背弃了家门,甚至还有她自己的国家,万水千山为他而来。
  
  临终时她泪流不止,慕容天下那时人在战场,舅舅夜晚不能留宿后宫,于是她身边就只有年幼的慕容岩整夜守着。
  “母妃,”他在寂静的深夜里为她拭泪,轻声安慰:“父皇打赢了仗,很快就能回来了,您一定要等到他!”
  
  面容苍白的母妃缓缓摇头,那双曾倾倒南国无数贵族才俊的丹凤眼中,满满的都是怜惜与不舍,“岩儿,”她冰凉的手抚着他的,声音轻而颤,“对不住……母妃对不住你。”
  
  那句“对不住”,慕容岩那时候并不懂。
  
  后来,当渐渐意识到,无论他表现的多么优秀,都不足以盖过他身上那一半南国人血液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母妃临终时候的那句话。
  
  她知道,因为她的身份,她的儿子将永远不被夜国人完全信任与接受。
  那句“对不住”,是一个为爱情放弃了全部的女人,临终时最惶恐、最凄凉的歉意——她的爱情最终化作了荆棘,铺在了她唯一的儿子一生的路上。
  
  他的母妃,就是那样流着泪死去的。
  
  而这一切:她芳华短暂的一生、他与生俱来的苦难,慕容天下通通都看在眼里,也只是看在眼里——他母妃直至最终死去,都只有一个妃子的名分。而他直到现在,付出了别的皇子千万倍的努力,也依然活在猜忌与怀疑之中。
  
  不过,没有关系,好在他已经长大了,别人不能给、不肯给的,他可以自己动手,抢也好夺也好,算计也罢杀戮也罢,他想要的,都可以得到。
  
  **
  纪南蹲在二皇子府邸外墙转弯处整整一个时辰,才等来了他。
  
  他看上去并不好:平素那春风一般的笑容不见踪影,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寒彻入骨的冷漠,仿佛若这天地此刻倾覆他也毫不在意一般。
  
  纪南见过神秘难测、无所不能、意气风发、无奈宠溺、温柔多情、甚至是私下里、不正经调笑的,各种状况下反应不一的二皇子慕容岩,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刻这般,周身都散发着厌世的冷冷暴戾气息。
  
  “殿下……”他甚至没有看见她,抿着唇冷漠的看着前方的路,笔直的经过了她身边。
  
  得她一声轻唤,慕容岩仿佛从某种无形束缚中挣脱,停下回头来看了她一眼,他有些迟缓却温暖的笑了起来,又恢复了平常的那个二皇子殿下,“你怎么来了?”
  
  他走近纪南才发现更多的怪异:他的左袖,被人划了一个长至肘部以上的口子,整个的裂了开来,在这清晨的风里翻飞摆动着,如同白蝶的两片翅膀。
  
  “你……”纪南一时之间,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慕容岩却淡淡一笑,卷了左袖背到身后,温声问她:“怎么不进去等我?蹲在这里做什么?”
  
  纪南低着头,眼神一直注视着他的左袖,听到他问也不答话,只摇头不止。
  
  “怎么了?”慕容岩上前了一步,离她又近了一些,伸手摸摸她垂着的脑袋,“小四?”
  
  纪南猛的抬起头,一夜未眠,她气色有些差,眼眶却狠狠的泛着红,她一眼不眨的盯着他,那眼神极复杂,却也极单纯。
  
  “啧,”慕容岩的声音低而柔,“我们纪小将军,这是要哭鼻子了吗?”他轻松的调笑,而并没有对她此刻的凝重表情表示惊讶。
  
  可这样的贴心温柔,让纪南鼻头更酸了。
  
  “刚才早朝时,皇上已下旨了,命我带领十万大军前往西里,援助吴乾将军,夺回被侵城池,扬我大夜国威!”她说着那样振奋人心的消息,语气却还是低而压抑的,“多谢你……殿下,多谢。”
  
  “谢我?”慕容岩笑着反问,“国师说了什么?”
  
  纪南摇头。
  
  “那你为何要谢我?”
  
  纪南踌躇片刻,轻声说道:“皇上已在朝上说了:殿下立了军令状——若派我领兵,殿下愿自请为监军,一同前往西里,不胜不归。”
  
  监军、不胜不归……一瞬间,慕容岩嘴角的笑意全部隐去。
  
  陈、遇、白!
  
  “殿下,”纪南还是低着头,依旧是那低而涩的声音,“还有一句话,我一直都想对你说的。”
  
  她今天轻便装扮,头发简单的束着,前额落下几缕,因为她低着头的缘故,随清风不住抚在她脸上,使纪小将军难得一见的有些柔弱之感。
  
  “但说无妨。”慕容岩本欲噬人的心,不由得也随之软了下来。
  
  许是他声音比方才更为温柔,纪南终于抬起了头来。眼眶比方才更红,她勇敢直视着他的眼睛,开口便说道:“对不住。”
  
  这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慕容岩心头一震。
  母妃临终前的眼泪,与眼前纪南红红的眼眶交相重叠,他的心莫名的疼了起来。
  
  “你……”他少见的语塞,片刻才恢复,勉强笑着问道:“你什么地方对不住我?”
  
  纪南抿唇,看着他,却并不回答。
  
  慕容岩看着这样的她,神色渐渐复杂起来。
  
  “好了,不愿说就不说了。回去吧,出征在即,你好好准备一下。”他声音温柔亲切,负在背后的双手却紧捏成了拳。
  
  “还有,小四,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对不住,我都谅解。”
  
  两人眼神交汇,只片刻,纪南却已觉得漫长不已。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她转身,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方才她并没有说出实情,皇上嘱咐她不能告诉任何人:早上她与两个哥哥一起跪在寝宫外求见,却只有她被宣了进去。皇上那时正在更衣,伸着两手堂堂的站着,身边站着跪着,围了一堆的宫人。
  
  纪南也不管,迎面就跪下拜倒,大声将来意禀明。
  
  皇上笑了,随口问了句话,却让纪南当场吓的几乎魂飞魄散,他说:“二皇子不是已经告诉你,吴乾参了纪东一本,你不听他的劝告留在上京保护纪府,竟还是要请命去前线?”
  
  纪南闻言,脸色刷的惨白,背上瞬间渗出了冷汗。
  
  她仍是直挺挺跪着,倔强而沉默。
  
  皇帝也任她那样跪着,他更衣漱口,如常的做着早朝前的准备。
  
  眼看离上朝的时辰越来越近,纪南心急如焚,可也就在这时,宫人进来报说:国师求见。
  
  “宣。”皇帝似乎丝毫都不惊讶,又对地上的纪南说道:“纪小将军,朕的二皇子真的是很有本事啊——你看,他一个时辰前才造访的国师府,这么快国师就已被他说动,为他来替你说项了。”
  
  “皇上……英明!”事已至此,纪南无话可说。
  
  “为了二皇子一番苦心,这回朕也得让你带兵。”皇上语气越来越轻松,说到这里简直已经像是在与她闲聊了,“纪南,朕有些好奇:他这样处处帮你,事事为你办到,可是欠了你什么?”
  
  纪南嘴里一阵苦,涩声答道:“未曾。”
  
  “哦?”皇帝意犹未尽的挑了挑眉,但国师已经到了,他也只好打住,“好了,你下去吧,具体派兵之事,待会儿早朝时再议。”
  
  年轻的国师这时已走了进来,一身玄黑色冰绸,冰冷着谪仙一般的颜,没有一丝温暖气息,这让纪南不由得在心里想起了另一个人:她所见过的最最温暖的人。
  
  那么温暖那么好的他,她不能爱——所以,殿下,对不住。
  
  身后慕容岩还站在风里,纪南打记事以来,头一回掉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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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9 00:40:11
18、第十八章 ...


  第十八章、离了纸醉金迷的上京,他虽然还着那身翩翩月白衣,却渐渐已不是上京城中那个永远微微笑着的温柔皇子。军中日子简单,人心直率,上京城里他日常惯用的那套,在这里不再被需要,渐渐放下,他终于找回自己。
  
  几日后,大军整装出发。
  
  纪府内,下人们忙碌的来来往往,为纪南做着出征前的准备。纪南此时人在镇南王妃房中,被王妃与艳阳公主一左一右的拉着手。
  
  “小四,”艳阳公主嗓音沙哑,人病仄仄的,就这么几日就已瘦了一大圈,“求求你,将纪东好好的找回来,我日夜都盼着能再见到他……”
  
  “二娘请放心!”纪南握紧她手,温声的安慰,语气里很是肯定,“此行尽我所能,一定能找到大哥的!”
  
  “小四……”艳阳忍不住哭了出来,用手帕掩着面,她竟于王妃与纪南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姐姐,”她仰着脸流着泪,哀哀的看着王妃,“我半辈子嚣张跋扈,从不把你放在眼里……是我心有不甘,是我不懂事是我糊涂,对不起,一切都是我不好……如今我只愿我的孩子能平安回来,只要他能回到我身边来,我此生若对你再有半分不敬,叫我天打雷劈、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不要说了!艳阳,你快起来!”王妃也是眼圈红红,连忙的下来扶她,“我们是一家人,纪东是小四的大哥,这是她分内之事,你千万不要再说这些傻话。”
  
  艳阳公主与她执手相顾,痛哭出声。
  
  一旁纪霆看不下去,抬了抬手,命人扶艳阳公主回房休息。
  
  人一走,屋里安静下来,王妃竟也控制不住的掉了泪。知道出征前忌讳这个,她默默无声的靠在窗边塌上,低头悄悄的拭。
  
  纪南走过去拉拉她袖子,小声的叫她:“母亲。”
  
  王妃转过身来,一把抱住她,哽咽出声:“你二娘有三个儿子,尚且如此,我只有你一个啊,小四,若你有半分差池,我该怎么办?”
  
  纪南轻拍她背,良久,她轻声的答:“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是纪家子孙至高的荣耀,若我真有那么一天,母亲,请您为我骄傲。”
  
  王妃顿时泣不成声,“好……”她答,声音已经颤的几乎是语不成调。
  
  “纪南,”纪霆开口打断母女俩,“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纪南又抱了抱母亲,低声安慰了两句,这才走到父亲跟前,跪下聆训,“请父亲教诲。”
  
  纪霆低头看跪在脚边的女儿,她是如此像年轻时候的他:英勇、果敢、正直不阿,甚至一样的没有自我。
  只是,他那时是心甘情愿为大夜奉献一切,而她是因为她父亲的自私软弱,从生下起被剥夺了自我。
  
  世人只知道这是他最疼爱最看重的孩子,但是没有人知道,这其实是他最对不起的人。
  
  “该说的,你从小到大我都已经对你说过许多遍了,战场对我们军人来说是宿命,我知道你不怕。”他坐着,微低着头,声音沉沉的,“我只盼你早日凯旋。”
  
  “是!”纪南肃声应道,“父亲,”她抬起头,那目光清澈的让纪霆不忍直视。
  
  “父亲……孩儿还有一事要求您。”
  
  “你说。”
  
  “那日是我撺掇纪西纪北一起入宫面圣,大哥生死不明,剩我们三人骨肉同胞,理应同进同退,请父亲看在二娘还病着的份上,放纪西纪北出来吧!”她一鼓作气的说完。
  
  那日她从慕容岩处回来,纪西纪北已经连军棍都挨过了。她因为有皇命在身,即将出征,纪霆罚不得她,就只把纪西和纪北两人拎到祠堂里关了起来,至今都还没放他们出来。
  
  “他们此刻已经在前面等着为你送行了。”纪霆沉声说,他早知她会趁着今日提出来,“纪南,家中一切事情有我,你在外不必挂念。”
  
  他这话意有所指,让纪南想起那日慕容岩信中所说,顿时她心里狠狠一揪,不禁语噎。最后她向父母又磕了个头,起身毫不迟疑的往外走去。
  
  **
  点将台前,十万大夜铁血男儿集结成军,他们个个铠甲轩昂,手中兵器之上锋利刀锋泛着冷冷的光,那寒光衬着他们坚毅的年轻脸庞,顿时场上万千肃杀之气凝聚成一股,豪迈直冲云霄。
  
  点将台上,国师礼毕,皇帝颁令:出征!
  
  纪南一身银色盔甲骑在马上,正在队伍的最前方,她高举方天戟,顿时底下十万男儿齐声怒吼:“杀!”
  
  那声音简直如炸雷一般,滚滚声浪卷着沙尘,震的慕容岩衣袂飘飘。他就在纪南身边,十万铠甲之中,唯独他穿着那描金秀龙的华丽月白衣,闲适优雅,分毫不像是去战场的监军。
  
  可他那般的气度从容,与纪南的威严谨慎,两相对比,竟成为大军中的一颗定心丸——主帅有勇,监军有谋,这仗想不胜也难!
  
  路上走了十几日,二皇子殿下已俨然风靡了全军。他素来有着好名声,人又温文有礼,丝毫不拿捏架子,军中人人都喜欢他。纪南的四个副将更是与他打成一片,若不是他身份尊贵,几乎要称兄道弟。
  
  这天晚上纪南巡查军营,负责点人数的士官上前汇报时,支支吾吾的,面有难色。她顿时心中了然,不动声色的出了帐,提一口气迅速的掠了出去,穿过军队扎营地不远处的一片树林,果然被她发现:在林子那一头的草地上,燃着一堆旺盛的篝火,四个副将齐聚于此,正在火旁的一处临时沙盘上推演,他们四人一拨有商有量,慕容岩一人手执树枝,两边正对阵着。
  
  纪南悄无声息的靠近,却被他发现,四个副将得他提醒,见是主帅驾到,顿时齐齐噤声,不待她发作,全都灰溜溜的回去了。
  
  “小四——”他拉住抬脚欲走的她,却被她回首狠狠瞪的忙不迭松开了手。
  
  “殿下,恕臣冒犯:军中有军规,在这里您该叫我声‘将军’。”她认真的对他说。
  
  慕容岩笑起来,“小四。”他又叫了一声,比刚才更为温柔轻和。
  
  “你把他们吓跑了,剩下的局,你替他们吧。”他居然还敢邀约。
  
  “殿下,”纪南吸了一口气,按耐住心中不满,言辞婉转:“军中有严格的作息,每个人都应当遵守。四位副将与我父亲同辈,还请殿下别逼得我对长辈不孝,不得不当众责罚他们!”
  
  “呵……你一到军中就变了一个人,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了。”慕容岩轻声说,隔着一栏篝火看着她,他目光平和,带着些微审视的意味,“让我觉得有些陌生,但似乎,这才是真正的纪南。”
  
  他的话很平静,纪南听了,抬起了头来,“在这里我是主帅,除此以外没有也不能有任何其他身份。”她此刻的眼神很是认真,“殿下,真正的战场和您脚下这沙盘完全不同——单单只靠一个人是赢不了的,哪怕这个人再厉害也绝无可能。一支军队的成功最重要在于: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各司其职,彼此之间相互配合,精诚合作,而这一切的行动规章俱都依赖着军规的约束。所以即使是作息这么小的事,都必须严格尊章执行。”
  
  “原来是这样啊,”慕容岩恍若大悟般点了点头,“受教了,不知小将军还有何指教?”
  
  “殿下,”纪南默了好久,幽幽的叹了口气,“战场凶险,还请万万小心。”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殿下是因为我才卷进这局中的,此行我说什么也要保护您周全,所以委屈殿下配合我,一定打赢这场仗。”
  
  篝火“吡啵”作响,瞳中印着火花的漂亮桃花眼,微微的眯了起来……她方才的意思是:他这个监军走个过场就好,最好是躲在她身后,一刻别出头,等她打赢了仗,高高兴兴一起班师回朝,对那纸军令状有个交代就行。
  
  自年幼时他母妃逝后,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有人将他置于需要被保护的地位上,而这个人,是个扮作男子的小少女,甚至还未成年。
  慕容岩觉得脑中似乎“嗡”了一声,全身血液顿时逆行起来,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新奇感觉,用尽词语也描绘不出:似乎是想把眼前的她用七七四十九种致命格杀过一遍,捏的稀巴烂,可又想立刻伸手把她拉过来,紧紧搂在怀里,不顾一切。
  
  他眼神几番变化,神色变幻莫测,但他惯常披着的那层温柔外衣已消失不见,纪南能清楚的感觉出来。
  “夜深了,殿下早些回去歇息吧。”她说完,抬脚欲踩灭篝火,却被他拦住。
  
  “我还想再待会儿。”他淡淡笑着对她说,在那火边坐了下来,“既然是最后一次违背军规了,就让我再放纵片刻吧?小将军请先回去吧。”
  
  他真是好说话,就这么答应了她从此晚上不再擅自离营。
  他既已许诺,纪南也无可挑剔,可走出去才两步,不知为何,她心里越来越感觉不安。
  
  脚步声去而复返,慕容岩望着重又立在眼前的人,略略惊讶的抬着头仰望着她。
  
  “我陪你坐会儿吧。”她轻声说,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随手捡了根树枝,代替那四位副将与他推演那残局。
  
  慕容岩在火光照映下更显得轮廓清俊,他束着手不动,笑了声问道:“这回来的可是小四?”
  
  纪南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声音闷闷的:“是。”
  
  “那可实在太好了,”他闻言仿佛松了口气似地,连语调都轻快了一些,“纪小将军年少英雄、不同凡响不假,但如此良辰美景,还是与小四相对更为惬意。”
  
  他说得好像真的那是两个人一样,表情生动极了,纪南嘴角微微上扬,手中树枝敲了敲他的,与他在沙盘上对阵。
  
  “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她垂眼看着地下,轻声的说,“你曾在信中劝我不要离开上京,但又为了我能出征西里而暗中奔走,为什么?”
  
  战局正值关键处,纪南接连几步妙着,一扭之前副将们的下风,甚至已经压过了慕容岩这边。慕容岩不甘,正全神贯注,她问完好久他才抬起头来,轻笑了一声,说:“因为即使我不帮你,你也会去西里的,哪怕孤身一人前去,你也不会放弃。既然如此,不如赌一赌。”
  
  “我赌你赢,赌你大胜而归,赌你们纪家不会就这么轻易被端密太后斗倒。”他轻声的说着,手下树枝划的飞快,“我相信你。”
  
  他后起直追,纪南略微一分心,已经又落了下风,没几步就大势已去,输得彻底。她意兴阑珊的拨拉着沙盘旁的野草,径自沉默。慕容岩安静的坐着。
  
  “我听说你是国师大人同门师兄,和他一样能从天上星星的分布中看出玄机,预测后事。”纪南忽然转头过来问他。
  
  慕容岩立刻摇头,“我可要比他厉害一些。”
  
  噗……纪南笑了出来,出来这么久,他终于看到一次她笑了。
  “小四,”他轻叹,“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这世上哪有人能做到真正完全的心无杂念?主帅又如何?会笑会害怕的小四一样能战无不胜。”
  
  纪南笑的埋下头去,环在双臂中轻轻的点了点。
  
  慕容岩点到为止,至此不再继续说下去。
  夜这时已深,这里离西里已是不远,初冬就已十分寒冷,更何况是如此深夜。他将篝火挑的更旺了一些。
  
  极西之地是传说中的天之涯,星空与地面相吻,伸手可摘星。慕容岩想起这个说法,抬头观星,发现这里的夜空似乎的确比上京离得他更近。
  
  “小四,那颗星就是你。”他轻拍她背,指给她看代表了她的那一颗星子,“年轻、闪耀、冉冉升起、熠熠发光……你会是大夜最传奇的将领之一的。”
  
  纪南按照他说的方法仔细辨认,但她丝毫没能看出,那一点遥远的亮光与周围其他有何不同之处。
  半晌她还是摇头,“看不出来。”
  
  慕容岩笑了,难得一见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我能看出来。”
  
  纪南侧目,他也已自觉失态,笑着看过来,说:“到了军中之后,我好像也变得和平常不一样了?”
  
  纪南点头,“与你方才所说是一样的,殿下,现在的你更像真实的你。”
  
  离了纸醉金迷的上京,他虽然还着那身翩翩月白衣,却渐渐已不是上京城中那个永远微微笑着的温柔皇子。军中日子简单,人心直率,上京城里他日常惯用的那套,在这里不再被需要,渐渐放下,他终于找回自己。
  
  纪南看着他的眼睛,“这样的你很好。”
  我更喜欢了。
  
  慕容岩哑然失声,定定的看着她。
  
  篝火上火舌上下跳跃着,火光映在两张侧脸之上,颜色温暖。天上的星安安静静,方才慕容岩指给纪南看的那一颗,此刻星芒闪烁,动人万分。
  
  这世上哪有什么观星术呢?观的不过是人心而已。
  
  所以,动心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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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9 00:4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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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第十九章、这真的是他见过最干净纯粹的人了,从她脸上他能读出她心底的任何情绪,她的爱与恨都是鲜明而强烈的,而不像他的,必须模糊,必须隐藏,必须不为人知。
  
  夜国与西里交界的地方叫做衡州,纪东还在时就已被西里攻占。如今吴乾的军队驻扎在与衡州城紧邻的夏城。
  
  纪南带领的十万援军,在离夏城还有三天路程的时候,遭遇了西里人的埋伏。
  
  “全、灭!”银色头盔在纪南脸上投下细微的阴影,她清晰的吐出这冷酷的两个字。这是大夜国境之内,西里人竟敢如此嚣张!
  
  副将得令,带了一支一百人的小队,轻装上前,仅一个时辰不到,就将那三百多名西里伏兵全数歼灭。
  
  “报!”副将飞奔来,下马大声禀报,“凡有抵抗者已格杀勿论!俘虏一百余人!另有自称西里使者一名,求见将军!”
  
  “不见。”纪南在高高的马上冷声断然回绝。
  
  副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可是他说……有大公子的消息。”
  
  纪南右眼狠狠跳了一下,控着缰绳的手不由自主捏紧,片刻她松开手,仿若未闻,语调平平的命令道:“把他们押到后面去,多派几人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到了夏城后交给主帅定夺。”
  
  “是!”副将领命而去。
  
  慕容岩一直在一旁看着,这时上前,轻声的问她:“为什么不见?”
  
  纪南咬了咬牙,低声答道:“我想这并不是埋伏——西里人不会蠢到用五百人来伏击我十万大军。他们如此特意带来的必定不是好消息,我大哥恐怕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了,若真是如此,他们定是来威胁我的,所以我不能在吴乾之前见那个使者,否则必定落下口实。”
  
  慕容岩一愣,不由得用一种新的眼神打量她一番,“没有想到……孺子可教啊!”
  
  “纪府与殿下的安危系我一身,不得不三思而后行。”她低低的说道。
  
  慕容岩默了片刻,轻点头道:“若你设想确实的话,纪东对他们还有价值,眼下必定安全无虞。”
  
  纪南叹了口气,“但愿。”
  
  **
  寂静无声的夜。
  
  看押那名西里使者的军帐外,接连传来两声闷闷的重物倒地的声音——两名值夜的士兵无知无觉的昏倒在地,一道白影轻烟般一闪,进了军帐。
  
  那西里使者正在温暖的干稻草里睡觉,忽然被揪了出来,他张嘴欲喊,胸前正中被来人重重一点,随即再怎么喊也出不了声了。
  
  “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闯进军帐的那白影,竟说着一口流利的西里话,“但是要当心,点错或者摇错,我都会把你的头拧下来。”
  
  他的声音很低,但是有着不容忽视的强势与杀气,西里人天生对这两样东西异常敏感,当下不由得膝盖发软,连连点头。
  
  “纪东还活着?”
  
  使者点头。
  
  “你们想拿他来交换衡州?”
  
  使者点头,又摇头。
  
  那人仿佛了然,冷笑了一声:“还有夏城?”
  
  使者猛点头。
  
  “你接到的命令也包括了离间夜国将领,陷害纪南?”
  
  使者顿住。
  
  那人并不催,只一笑,自言自语般:“如果我现在杀了你的话,这一仗就不得不打了,耶里费尽心思也没用……恩,这主意不错。”
  
  使者闻言愣了片刻,随后拼了命的摇起头来,然后又狠狠点头,回答了他之前的那个问题。
  
  月光从身后照进来,慕容岩松开了手,淡淡的笑起来。足尖轻踢他睡穴,眼见地上的人晕厥过去,他返身往外。
  
  **
  纪南与四名副将商议了整晚事情,送走他们,她正要歇息时,帐门忽的一动,然后她眼前一花,竟被人从身后抱住,就地滚了一遭,双双翻上了床。
  那人身手敏捷,指风一挥,书台之上烛火应声而灭,他再一扬手拉起了被子,与她面对面蒙在了被下。
  
  “你干什么!?”纪南又惊又怒的问,刚一出声,唇上抵上来一根手指,她只好不再做声。
  
  军帐的缝隙中透进外间火把的亮光,帐中光线微弱可见。纪南被他抱着,两人面对面相距不过几寸,他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被放大了数倍在她眼前,除此之外周围全是黑的,天地之间所有的光亮都在那里面,她的神魂几乎都要被吸进去……
  
  而慕容岩,手指抵着她柔软的唇瓣,呼吸相闻间少女幽幽的芬芳充盈于鼻端,让他同样也是一阵的失神。
  
  她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这真的是他见过最干净纯粹的人了,从她脸上他能读出她心底的任何情绪,她的爱与恨都是鲜明而强烈的,而不像他的,必须模糊,必须隐藏,必须不为人知。
  
  被中一方天地,两人相对失神无语,外间却渐渐喧哗起来,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重、越来越近,有士兵在外高声叫喊:“将军!将军!”
  
  纪南看了慕容岩一眼,翻身坐起,扬声问道:“何事?”
  
  她一出声,两名士兵立刻进来,单膝跪在帐门口禀告:“启禀将军!方才有人闯进了俘虏帐中!”
  
  “那个自称西里使者的,死了没有?”
  
  “没有!他被打晕了,但并没受伤。”
  
  “那就行了。再加派几人看守。”小事一桩,纪南淡淡的吩咐。
  
  “是!”
  
  脚步声远去,纪南忽然像被针扎一样跳了起来——她方才坐着的地方,慕容岩悠悠翻身坐起。
  
  “你……”她一时气急慌乱,话都说不利索,半晌指着他:“你就不能换身行头再去夜探军营吗?!”
  
  漆黑夜里穿着这身打眼白袍晃来晃去,当她纪家军都是瞎的吗?!
  
  慕容岩很无辜的看着她,低声辩解:“我轻功很好的。”
  
  “那怎么还被发现了?!”
  
  “大概是因为自己人,心里过意不去,下手不觉就太轻了,其中一个提前醒了。不过他没有看见是我,你放心。”
  
  纪南不知说他什么好,抚额叹气,“殿下该先同我商量一下的。”
  她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去。
  
  慕容岩仿佛知她心中所想一般,轻笑起来,“与你商量,你不会让我去的。”
  
  纪南抬头,愣在那里。
  
  “小四,你懂得三思而后行当然是好的,可是有时候,先机就是胜机。”慕容岩拥着被坐在虎皮褥子上,看上去十分惬意,“纪东还活着,西里人要拿他与你交换,逼你在战场上放水,将夏城再让给他们——你不见那使者是对的,一日没有你的答复,纪东便能多活一日。”
  
  纪南走近他,俯身蹲在虎皮褥子前,静静的看着他,半晌才道:“多谢,殿下。”为避外间巡夜耳目,她声音很轻,轻而温柔,温柔到无奈,她无奈的扬了扬嘴角,“但请以后不要那样做了,比起我,您的处境更加不容易,这样屡屡为我犯险,我实在无以为报……殿下,请您保重自己。”
  
  帐中光线依旧微弱,他的眼睛却比方才被中时更加明亮。纪南原先以为天地间的光华都在那里,可如今,连整片星空都在了。
  
  慕容岩笑的很无奈,“小四,”他把手从被中抽出来,支着下巴,看似困惑的看着她,“你为何总想保护我?”
  
  “因为殿下是为我而来。”
  
  “只是这样吗?”
  
  纪南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回答。
  
  两人对望着,她无语,他无奈。
  
  半晌,他伸手出来,隔着她颊边的散发捧了捧她的脸,叹了口气说:“听着:我的心和你是一样的……你有多么希望我平安无事,我就有多么想要护你周全。你说得对,这里是战场,你比我更熟悉,但是,也一定有我精通而你并不那么熟悉的事情——就像今晚,若不是我,你去哪里找一个会说西里话的翩翩公子,迷惑那西里使者?”
  
  他说得正义凛然,理直气壮,纪南忍不住微笑起来。
  见她笑,他的眼神不由自主愈加温柔,接着说道:“这场仗……确实不好打。还未到前线,我们就已经有了把柄在西里人手里,纪东要救,仗要打赢,我知道你心里很担心。但是,西里人也不是毫无弱点的——他们领兵的大将军里耶,与西里王的独子敌对已久。西里王子一派,向来不主张与大夜交恶,这场仗里耶打了两年都没能打赢夜国,王子借此不断向西里王进言,所以里耶如今可谓腹背受敌。这也是他为何如此心急,不惜以埋伏你来做掩护,派出使者与你谈条件的原因。”
  
  “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纪南听得心惊不已。西里的情报军中有不少,但如此详细隐秘的,她闻所未闻。
  
  慕容岩摊手,笑容狡黠,“夏城不仅靠近西里,也靠近——暗夜谷。”
  
  “你调用‘白泽门’的人了?”她恍然大悟。
  
  “青龙、白虎两门令主联手抗敌,他们怎么能袖手旁观?”他笑吟吟的,“你看,总有你没有想到或者做不出来的事情,我能为你办到。”
  
  纪南默,静静的看着他。
  
  这个人,要保护她呢。即便她是未来的将军王,即便她是白虎门主,命中注定守护大夜,却也有人于一旁,全心全意护着她。
  
  在这黑暗里,在他眼底的璀璨星空之前,她喉头哽咽,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前所未有过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却又莫名欣喜。
  
  “是啊。”片刻后,她终于能开口,声音低而涩。
  
  她的一句肯定,真是来之不易,慕容岩虽有意为之,也不由得颇为欣喜,笑了一声,他从她的床铺上站了起来。临走前,又嘱咐她:“到夏城之后,把使者交给吴乾,然后务必找机会放他逃走。他今晚将我认作潜入军营的王子心腹,等他回去,告知里耶,里耶必定以为王子也有意与你接触……他们彼此之间斗的越激烈,对我们越是有利,纪东也更安全。”
  
  “知道了。”纪南点头,“殿下……您也要一切当心。”
  
  “放心,”慕容岩轻笑,伸手拍拍她脑袋,“我会留着命等你报答。”
  她方才说:“无以为报”,他可完全不是那样想的……
  
  **
  深夜。
  
  虎皮褥子温暖舒适,纪南蜷在上面,昏昏沉沉,却迟迟无法入睡。
  
  被上有她熟悉而陌生的味道,萦绕不去,那属于他,那个全世界最好的男子。
  
  从十三岁暗夜谷初识,一晃已将近三个年头了,三年里她长高长大,学会更多技艺,出征打仗,到了那么多地方,见过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人。但她心里的某一块,始终停留在与他初见的那个年纪,不生不长。
  
  谁也不会知道,她偷偷地把大夜国的二皇子锁在了那里。
  尽管慕容岩无所不能,无微不至,他也永远不能够知晓这个秘密。
  
  她没有未来,却牢牢的锁着曾经……那么美好的,与他有关的曾经,此生足矣。
  
  风吹过这寒冷深夜,帐外照明的火把在风里发出细微的忽忽声响。在这极西极寒之地,入十万人梦的只有刀枪血肉、铁马金戈。而帅帐之中的小小少女浅浅入睡,梦里却是独一无二的白衣公子。
  
  **
  就在纪南闭上眼,昏昏睡去的时刻,军帐上方浓黑的夜空里,悄然的滑过了一抹灰色的影,速度是那样的快,即便有人凝神细看,也只以为是自己眼花。
  
  那是一只小巧精悍的信鸽,此时停在慕容岩肩上,歪着脑袋,仿佛与他一同打量着自己带来的信。
  
  “端密如君所料,蠢蠢欲动。纪府岌岌可危,除之?护之?”
  
  姚远的字一如其人,温正守礼。慕容岩低头看着,捏着信纸的手指不自觉发紧,垂着的眸子里此刻不见半分光亮。
  
  除,也简单。他人在军中,随意使个手段,纪东必亡,吴乾必败,待班师回朝皇帝追究,纪府难逃一劫,他立下的军令状虽不至于要他命,只怕得消沉好一阵。
  
  护,也简单——打赢西里。
  
  除掉纪府于他以后举事有利;护住纪府,能替他引开端密太后矛头。两者皆可为。
  
  千思百虑的考量着,下意识指腹摩挲着信纸,那触感让他忽然想起纪南柔软的唇瓣,慕容岩眼前掠过方才被中,她懵懂却清澈的眸。
  
  他自己的眼睛一向最为人赞颂,可他更爱她的。
  
  她……很想赢吧?
  慕容岩在深深的夜里,浅浅的笑起来,手中内力暗注,信纸顿时悉悉索索碎裂成屑,如一群白蝶般散入风里不见。
  
  那么就助她打赢这场仗吧,算计她这么多,也该做点让她高兴的事情,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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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發表於 2011-11-9 00:41:07
刚早到的 《卿本佳人》番外之遗憾


  云贵妃在后宫是最不起眼最本分的妃子了,偏偏她生的那一子两女,在众多皇子皇女中最为出挑,尤其是艳阳与骄阳两位公主,皇帝爱她们,如同爱自己的一对眼珠子般。

  但那两位公主之间,从小关系之恶劣,更甚于与其他同父异母的姊妹:今日艳阳若练了一支舞,骄阳一定立刻学一套繁复的剑法,两人于父皇面前演练,不争个高低决不罢休;反之骄阳若是从哪里得了一匹稀世好马,艳阳第二日一定要去买一件价值连城的珠宝,引众人更加艳羡。

  后来的很多年里,艳阳回想起这些年轻时候的事情,除了恍如隔世的唏嘘外,总要反反复复的后悔,有什么好争的呢?

  可惜时光从不许人回头,哪怕她是大夜第一长公主。

  那日,仍旧是与骄阳无聊斗气,骄阳吃了她的亏,大怒,亲自带着整队的亲信禁卫军逮她,她仗着轻功好,与那队禁卫军捉起了迷藏,包围圈越缩越小,她情急之下躲进了入宫那条大道上的一辆马车里。

  听得人声渐远,艳阳得意的从车里跳出来。

  许是太得意了吧,那一纵身格外的远,着地时,堪堪扑入了一人怀里。

  那便是艳阳与纪霆的初见。

  纪霆那时从皇帝那里领了封赏出来,刚走近自家的马车,忽然凭空的跳出来一个小小的少女,他是躲惯了兵器的人,不知为何那时竟毫不犹豫的伸手去接,温香柔软的少女扑进他怀里,光洁柔嫩的额头撞上他硬实的胸,低而娇的“哎哟”了一声。

  趁着背后荷花池中半池的艳阳,纪霆低头看怀里的少女,那容貌无双,比那池中新冒的荷花骨朵更水嫩,少女活泼的体香从鬓发衣衫之间调皮的扑进他鼻端,纪霆顿时脑中“轰”的一热。

  艳阳撞痛了额,下意识举手去摸,臂膀却被铁钳一般的两只手钳着,她恼怒抬头,边脆生生喝道:“大胆!还不放开本宫!”

  那是她最后一次对纪霆用“本宫”这个称呼,后来的几十年里,哪怕是最激烈的争吵甚至动了手,她在他面前从来自称“我”。

  那一身铠甲的高大少年仿佛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他是迎着那夕阳的,光线在他冷峻面容边上镶了艳艳一圈金光,他深刻的眉眼在脸上投下黑黑的影,一双漆黑的眼珠子亮的像天边的星辰。

  大夜第一长公主,红了脸。

  “你……”半晌他仍不动,手中力道不知轻重,艳阳疼的眼里已经滚了薄泪,声音也轻了下去,“我的手……快要被你捏断了。”

  纪霆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的松了手,又觉抱歉,按上去轻轻的揉了几揉。美貌无双的长公主咬着红润润的唇,明艳艳的看着他,纪霆方觉不妥,僵直的收回了手。

  “我是艳阳,”她搓着他方才触碰的地方,轻声的说,“你是谁?”

  “纪霆。”

  艳阳漂亮的眼睛极亮的一闪,好看的弯了起来,“是你啊。”

  上京城中最英勇也最寡言的少年将军,原来如此年轻,也如此……英俊。

  她这一笑一语,纪霆那原本只有铁马冰河的单调世界,从此艳阳不落。

  **

  得知那便是圣上最爱的艳阳公主时,纪霆心里又是喜又是沉——她有世上最好听的名字,但也有着最显赫的身世,眼下的他是配不上她的。

  第二日他下了决心进宫,打算求皇上派他去攻打西里。

  离着殿老远,就听少女清亮的呼喝夹杂着摔东西的声响,引路的宫人讨好这位圣眷正隆的少年战将,悄悄告诉他:“是艳阳长公主……李家那位小将军得了暗夜谷一个门主令,拿着那令牌向皇上提亲,本是属意艳阳公主的,谁知骄阳公主……这已经闹了一个早上了,皇上一点法子都没有,正头疼呢……”

  纪霆听了,心想圣上平日杀伐果断,怎么会拿一个公主一点法子都没有呢?

  可是转念一想,那是艳阳公主,谁又……舍得拿她有什么法子呢?

  纪霆进殿时,迎面飞来一方镇纸。

  他偏头,伸手牢牢捏住。

  艳阳本一脸怒气,此时见是纪霆来了,不知怎的心里一轻,忽觉被骄阳截了那李家小将军去,除了有些没有面子外,完全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皇帝见一向跋扈的长女居然在爱将面前有所收敛,心头大喜,连声的唤纪霆进去,纪霆捏着那余香尚温的镇纸,向艳阳公主微微低首行了礼,走了进去。

  “艳阳艳阳,”皇帝疼爱的柔声呼唤爱女,“快来见见朕的爱将——纪霆刚从南边战场下来,立了不小的功,朕正打算立他一个大将军!”

  艳阳闹的鬓发微乱,金步摇颤颤的拨在了一边,不甚端庄,却别有一番生动惊艳,她拖着那华丽的长裙一步步走过来,美的让纪霆不敢直视。

  “纪将军,听闻府上代代英杰,暗夜谷白虎令世代相传,可有此事?”她理直气壮的问,声音脆的像玉珠敲在金砖地面上。

  纪霆心里一动,闷声应:“确实。”

  皇帝将一切看在眼里,心知大女儿这是仍气不过骄阳,骄阳许了个暗夜谷门主,她便也一定要纪霆去拿那白虎令。

  “纪霆,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纪霆一顿,抬头,字字有力:“回皇上:臣告假……家父命臣入暗夜谷学艺。”

  皇帝大笑。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沉默的少年将军平素铁面无情,如今到了他美丽的女儿面前,竟这般知情知趣。

  艳阳看看父皇再看纪霆,也微微的笑了起来。

  **

  暗夜谷,纪霆一待就是两年。

  每一个夜晚他从夜澜山顶望出去,遥远的上京是看不见丁点轮廓的,但他一闭上眼,就能清晰的看见那明若艳阳的少女。

  等我,他轻声的说,微微的笑。

  第三年的破夜试那天,有贼子趁谷中忙乱,入谷寻仇,南蝶门主飞身替纪霆挡下毒箭,门主独生女亦被射中小腹,善毒的玄蜂与善医的白矖两门倾力救治,纪霆一身血汗的站在南蝶门院中等消息。

  白矖门门主与他素来交好,出来轻声说道:“老爷子是眼看没救了的。可惜了小蝶姑娘……怕是此生无法生育了。”

  纪霆如遭雷击。

  “纪霆!”玄蜂门主在内院大声唤,“老爷子叫你过去!”

  纪霆大步进去,心下已知到老爷子要托付何事,那夜他在夜澜山上遇到月下练目力的小蝶,两人一同下山,老爷子无意撞见之后脸上的笑容很是耐人寻味。

  果不其然,被他猜对了。

  “纪霆……我能把小蝶托付给你吗?”南蝶门主并不知道女儿此时的情况,“我知道你家世显赫,但我的小蝶、小蝶是好孩子,你、不要负她!”

  白矖门主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纪霆已闷声答应道:“您放心。”

  玄蜂门主也是常与纪霆把酒言欢的,知道他在上京有着心爱少女,此时大惊,与白矖门主默默对视了一眼,心头俱都戚戚然。

  老人出气多进气少,紧紧攥着纪霆的手,仿佛握住了女儿幸福的以后一般。纪霆眼底已是血红色,心头更甚。

  但纪家子孙从不食言。

  只是……从此再无艳阳天。

  **

  镇南王夫妇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听闻儿子带回来的姑娘是他救命恩人之女,什么也没问便答应了婚事。

  他们回到上京的第二天,皇帝急急命人将纪霆招进了宫。

  入得殿内,等着他的并不是皇帝,而是三年未得见的艳阳长公主。

  她眉眼俱都长开,身段也更加婀娜,比三年前更美了许多。只是她的此时两颊艳红,正是怒火万丈的表情。

  “听人说,你从暗夜谷带了个女人回来。”她强压心头火气,冷冰冰的问。

  纪霆点头。

  艳阳又等了许久,可他就只是默默站着,一个字的解释也没有,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艳阳忽觉委屈,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倔强的看着他,无声的哭泣着。

  纪霆抬头,迎着她的泪艰难的开口道:“公主保重。”

  艳阳流着泪,哑声道:“我不计较,我当做不知道,纪霆,你快把她送走!”

  “恕难从命,”他沉沉的缓声道,“婚事已经在筹备了——我要娶她。”

  “你、敢!”艳阳咬着牙,恨的想扑上去把他撕碎,又想投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两种迥然而强烈的情感折磨着她,她瑟瑟的抖着,“纪霆,你若敢娶她,我要你一辈子后悔!”

  纪霆沉默。

  一辈子后悔……算得了什么呢?他在心里的默默的想,比起此生再无艳阳,算得了什么?

  这话他永远不会对她讲,宁愿她恨他一生,也好过她明白他的心,而后一生遗憾。

  恨与爱一样浓烈,轰轰烈烈的来与去,遗憾却是淡而飘渺的烟,从来抓不住,也永远不消散,将人生生的痛苦折磨一辈子。

  既此生注定无法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唯愿她高飞,忘记他,忘记不曾说出口的约定,了无遗憾,一生无忧。

  留他一人在这遗憾里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七月一号结局之后,原想放松两天就来写番外的,谁知道家里忽然去世了一位长辈,顿时兵荒马乱的,大小两个侄子都扔给我照顾,大的只要给吃的和盯做作业就好,小的刚两周岁,啥东西都捡起来塞嘴里,不管电还是刀都勇敢的伸手抓,一天几十次缠着我哭闹,一天下来累的我校长都骑不动,实在没有心力码字。


下一个番外更小白,后天或者大后天更,还有啥想看的番外可以点点看,要是撞上我的灵感,一定写。


纪霆是我写过最有感情洁癖的男人,更甚于小白甚至秦蕴,他爱了艳阳一生,但是因为不能给她全部的自己,从不肯说。


艳阳逼皇帝指婚那段我没有写,那对一个女孩子的自尊来说实在太惨烈,我负荷不起,写不出来。


有同学问过我纪霆既然心里有艳阳,为啥一直冷着她,那大概是因为他了解艳阳,若是被艳阳知道半点他的心,没有了对王妃的歉疚感,依艳阳的脾气,是绝不容不下王妃的,更多的是纪霆内心深处的一种歉疚吧,他知道自己不爱王妃,所以下意识的补偿她多一些。


欢迎各种讨论,但请不要相互攻击,观念不同而已,不是啥深仇大恨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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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9 00:41:25
《卿本佳人》番外之聘礼
  角落四散的稀世夜明珠幽幽发着光,剔透白玉的光洁地面被照亮,满室低低重重的黑色冰绸在玉暖洁的光亮里静滞。
一室的极简极奢中,床帏后传出那小女孩的啜泣与低喘,仿佛带着某种幽靡的香气。
  转过道道叠叠辍着金线的奢华冰绸帷幕,寒气四溢的千年寒玉床上,大红色的喜衣凌乱铺着,两具未着寸缕的躯体纠缠其上,精瘦修长的男子严严实实覆着,那小女孩只露出雪白纤细的四肢挂在他身上,哭声断断续续。
  “不许哭!”陈遇白边发泄的狠狠顶,边重重的吻她小脸上滑下的泪。
哭声立刻收小,疼的昏昏沉沉的女孩蒙着眼睛,小声的呜咽:“可是好疼啊……呜呜呜陈遇白你欺负我……”
  陈遇白冷哼了一声,扯下她遮在眼睛上的手,“胆子那么大,敢不听我的话,这点疼还哭?不许哭!”
“呜呜呜……”
  “还哭!纪小离,今日我若不来……你当真就嫁了?”
 “呜呜呜你不来……二皇子殿下也会来的嘛呜呜呜……”
纪小离一听他要对付秦桑,吓的一激灵,主动勾起了腿,笨拙而卓有成效的勾引他,陈遇白心里更恨,可又偏偏抵挡不了,眯了眯眼,按着她更狠的蹂躏……
  纪小离又疼又倍觉奇怪的酥麻,呜呜咽咽只知道哭。
  “不准哭了!”
 他一向冷硬,这时暴怒且气极且急色,语气自然更恶劣,她眼眶里转着眼泪,咬着下唇委委屈屈的看着他,不敢哭,却更想哭了。
  喜服之上,抢来的新娘子鬓发尽乱,赤着白玉一样的身子,濡红着栀子花一样纯好的脸,这样要哭不哭的看着他,腰上还勾着她一条白生生的嫩腿,陈遇白只觉得那团火从心到腰一路燃烧至下腹,“哄”一下升腾起更暴虐的热。
 一向谪仙般冷静自持的国师大人,红着眼伏向那骨纤肉丰的小身子,欲将她揉进身体一般剧烈的动,从来丝毫不乱的呼吸此时粗且喘,方寸大乱,□大动。
 “你这一生除了我,休想嫁别人!”他吮着她口中幼甜,低低沉沉,一字一句。
 纪小离腿间被磨的着了火一般,哭着往上缩去,却被他钳住了肩膀,困在身下动弹不得。他一记一记鞭挞,她一声一声哀哀哭叫,眼泪淌的头发都湿了一片,他还不肯停下,只迷乱的在她耳边轻声哄:“不哭……乖小离,抱紧我……”
  还要怎么紧?!纪小离哭红了鼻头,凄凄惨惨的伸手搂紧他的脖子,他顺势将脸埋在她颈侧,滚烫的呼吸悉数扑在她耳畔
  那么冷的人,总是威胁要毒死她,极少才有一个笑容,居然也会有这样火热的时候吗……小离渐渐没有那么疼,在热热麻麻的一片里半昏沉着想。
 他终于尽兴,狠狠顶了她几下,顿住僵直身体片刻,大汗淋漓的倒在她身上。
小离终于被放过,累的垂着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片刻那寒玉床的冷意从喜服下渗来,她刚冷的一哆嗦,下一刻就被他抱着翻起。
  “这个,给你的聘礼。”他忽然将一样东西塞进她手里。
纪小离缓了半晌才抬得起手,只见是一枚黑不隆冬的令牌,她扁了扁嘴。
陈遇白一看就知她心中所想,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是暗夜谷的门主令,也是大夜国师象征,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她这才提起劲将那令牌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说:“小四哥哥也有一枚这样的令牌。”
  陈遇白“嗯”了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麒麟乃大夜五大守护神,纪南是未来的第一战将,理当掌白虎令。”
 纪小离恍然大悟,“难怪小四哥哥的令牌上有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陈遇白,你的是什么?”
她眼睛睁的大大的,好奇的问。他一向最爱她天真烂漫,不禁莞尔,语气也不自觉温柔许多:“玄武是上古神兽,意寓龟卜。”
  “哦……”她笑的脸红扑扑的,“原来你是乌龟啊!”
  陈遇白瞬时脸沉的几乎滴下水……
  窗外院中这时又远远的传来宫仆怯怯的声:“国师大人,皇上传你立时入宫觐见……立时入宫觐见……”
“滚!”陈遇白惊雷一般的怒喝,将那宫仆吓的跌倒在地,随即窗户被一道指风弹开,沉重的玄铁令牌飞出来砸在他肩上,顿时肩膀碎了一般的疼。
“拿回去交差!”
  宫仆双手捧着那玄武令,连滚带爬的跑远了。
  屋内,纪小离撑在他胸口往窗户张望,被恼怒的人一把扯下来重压在身下,她一面挣扎一面喊:“你怎么把给我的聘礼扔掉了!”
  “……”陈遇白嘴角一阵抽动,压抑的哄:“给你准备更好的!”
 “我就要那个!”
  “纪小离!”他终于忍不住黑面,按着她,咬牙切齿的:“我究竟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不知道……可是,你也不知道吗?你不是算命的吗?”她睁圆了眼睛看着他。
  身下的千年寒玉床都被男人此刻散发的寒意冻的吱吱响。
“我是国师!国师!不要再叫我算命的!”
  ……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番外,从小白的第一人称换到小离的第一人称再换到国师府管家的第一人称,最终全都推翻,还是用第三人称,前前后后,写了近十遍。最终决定以这样轻松的、简单的、满满都是爱的方式完成这个番外。网络版到这里全都更新完啦,等到纸书上市,就把纸书版加的那章添到这里来,写的是慕容二和小四隐居雍州,生了孩子后的一些事,轻松简单的圆满。
如此,多谢相伴至此啦!新文九月开,现言,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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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1-11-9 09:36:07
    不是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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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4-19 12: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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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4-28 10:5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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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4-28 11:17:59
    不是一个老三级港片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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