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3月26日,对西昌的国民党军残部来说,是一个以分分秒秒计算的日子。由大渡河溃逃至此地的胡长青、王伯骅残部有1000多人正住在一个叫甘向营山寨内,其中即有胡长青文工队的40多个女演员。这些青年女子饱受了战乱的蹂躐和摧残,自随国民党溃军由川西败退后,成了国民党军残部用以激励士气的特殊工具,至今仍在劫难逃。当初百余人的文工队已分崩离析,在大深山中随着溃军像被赶羊一样忽东忽西,如今她们再也不想跑了,当听说羊仁安一行要北渡大渡河往回走时,这些女子们便提出随行北去,想返回家乡,再也不受此摧残了。 羊仁安仅让9个女子随驮队行进,平路上可以上马以代脚力。29日,羊仁安清晨起床后即又吆喝着赶路,有那9个女演员随行,这帮人今天好象都来了精神,吵着嚷着上了路。邓德亮派了两个彝族头人作向导。羊仁安与唐式遵预测到,这时解放军正沿大路向西昌进攻,要想偷渡大渡河回富林,只有避开正面的解放军,改走小道穿过彝区,所以才执意向邓德亮要了彝人向导。 对于走彝区,唐式遵心中很不摸底,再三提醒羊仁安是否仍走大道。在唐式遵看来,共军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倒是那些成群结伙的彝人。前日,贺国光曾力劝唐式遵一起上飞机同飞海南再转飞台湾,而唐却是铁了心的,并骄狂自负地称:“我要以省主席的名义打回四川去”。所以,北归心切的唐式遵根本没把解放军放在眼里,但却不愿走小路与彝人相遇。不甘示弱的羊仁安则向唐式遵说:“越西和汉源一带的彝人都怕我,都听我的指挥,走这条路绝对安全。”唐式遵鉴于自己身单力薄,眼下还只有依附羊仁安过了大渡河进入川境再说,只好随行。 路上,羊仁安除指派20多个人专门押送12个马驮子,“照顾”9个青年女子外,并令陈志强:“无论何人都不能夹在马驮子中间走,以免误事。”羊仁安的意思很显然,是防止那些滥兵趁机找9个青年女子的麻烦。有几个开初还争着向马驮子中间蹭的兵,在陈志强的劈头几皮鞭下,乖乖站到远处以饱眼福,一路上还算平安。这窜长达两华里的蛇行队伍刚走下一个山坡,没想到罗子舟那位桀骜不驯的孙女骑马在马驮队中间横冲直撞,本应是同为女性相怜,不知为什么这位罗小姐却是醋意大发,明言那几个女文工队员怎配像她一样也骑在马上。押送驮子的人对罗小姐这种蛮横无理进行干涉,罗小姐竟破口大骂,撒开了野,脏话不堪入耳。陈志强扬鞭走了上来,与罗小姐争吵不休,9个女文工却吓得赶紧下马,队伍拥挤在山洼中,再也行进不得。一些兵瘩也跟着起哄。 羊仁安的小老婆唐锦英和其侄罗席翰闻声急忙赶来,唐训斥道:“老爷爷在下面,你们在这里停下闹个啥,真太不像话了!”“你们都提啥虚劲,解放军打来,都有这么大的劲头,我就说你们是对的。”罗席翰也接着埋怨说。一提到解放军,原吵翻了的队伍顿时鸦雀无声。队伍在停下来近半个小时后,又开始行进了。就这样,这支队伍走走停停,吵吵闹闹,有时打起来还动了拳脚和刺刀,于傍晚时分才赶到一个名叫四十八家的小山寨歇宿。 羊仁安一行这天虽没有走多少路,众人却是极度疲乏,又累又饿。陈志强在后来回忆说:“那时,就是当地彝人卖的两个鸡蛋要价一个大洋,或用两颗子弹换一个鸡蛋,大家都争着买换来吃。有钱的用大洋买,没有钱的用子弹换。为此,换鸡蛋耗去了子弹3箱,手中子弹仅剩弹夹里的几颗了,还谈打什么仗。”在这小山寨一夜,男女吵叫声不止,在此暂且不表,只说次日(3月30日)羊仁安率队继续前行,羊仍向唐式遵夸海口说:“怎么样?彝人都听我的,今日就可到达大渡河边了”。 羊仁安这时不可能知道,原担任向导的两个彝人已与当地彝人暗中设定了计谋,彝人看上了羊仁安的财物。队伍出山寨,在向导的带领下,转了几个弯,上到小山。小山上,摆在他们脚下的有两条山路,一条是去汉山的顺山横路,一条是下坡去越西的通道。是时已是下午4时,“驮子走横路,人走下坡的路。”向导之一、外号叫金毛狮子的彝人站在这三岔路口上,高声喊叫着。12个马驮子和押送驮子的20多个人及9个青年女子全向横路走去,漫漫盘山道上,马蹄声回荡在山谷中,周围一切都异常地寂静。马驮子刚转过一个山梁,押送驮子的20多个人及9个女文工队员放目眼前,顿时被惊呆了:四周黑鸦鸦的彝人端枪拿棒站满了附近山岗,马驮子被围困在一片低窄的山洼地里。押送驮子的人急忙拿枪作护卫,那知枪还未下肩,即被为首的一个彝人举枪打翻在地。马驮子立刻被彝人包围抢劫。押送驮子的除有4人被彝人抓住捆回充作奴隶用外,其余10多个人和9个女子在彝人只顾抢驮子上的金银财宝之机,顺一河沟夺路而逃。不料没跑出多远,即被另一伙来打劫的彝人发现,穷追不舍。 处于奴隶制社会的大小凉山彝区深山之地,在当时的社会生产力是十分低下的,刀耕火种,人民普遍是食不裹腹;加之这一地区产棉极少,百姓更是衣不蔽体。一件半新的粗布上衣足可换10背篓的核桃,足见这一地区穿衣之难。所以,在解放前,这一地区山民的穿衣更成了一个社会大问题。爱美之心人人皆有,穿衣对山民来说,更现实的是御寒遮羞,树皮、棕叶、羊毛皆成了褴褛之衣。所以,一些外乡人由此地经过,往往因“衣”而被打劫,虽能礼送出境,却已是赤条条一丝不挂,衣服自然穿在了山民的身上,这也许是他终生的行装。话说国民党军自溃退到此地后,与山民一再积怨,自然在山野中被山民强行脱掉衣裤的不少,满山尽跑光屁股的人,这也算是当时彝区战乱中的又一“特殊”景观。 再说羊仁安那10多个押送驮子的人和9个女子被人穷追不舍一段距离后,怎能跑得过那些山野男人女人们,不一会功夫,就已是个个被脱得精光。光天化日下,9个女子开始还是惊得苦苦求饶命,待发现山民是只要衣服不要人后,哭泣之下偎曲在一起又怕羞了。 待山民扬长而去,10多个押送驮子的男人也一丝不挂地站在了那里。大家哭够了,互相望着,这些男人们、女人们从前谁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仅在这一刹那,已被吓得半死的男人们、女人们也许根本还没有考虑到两性之分,有过任何邪念。直到女人们停止了啼哭,大家才想起了赶快逃命要紧。保命心理终于战胜了害羞心理,9个女子最后都直起腰来,跟在男人的后面,向山后一瘸一拐赤脚跑去。背后传来了山民的欢呼声,他们在庆祝自己的胜利,枪声由山那边传来。 却说羊仁安听到山梁后横路上传来枪声后,急令陈志强跑去探视。待羊仁安等人折返横路过山梁后,彝人中“沙家利”的人已等候在那里。有的说:“我们是来迎接总司令的。”有的则说:“我们是找司令官谈判的。”羊仁安目光所及处,已不见12个马驮子和押送人员及9个女子,心中已知发生了什么事,清楚他这“司令官”的牌子已不起作用了,只好打圆场说:“你们要马驮子上的东西,可以。里面有两个红箱子给我留下,行吗?”“只要司令把枪弹及驮子全部留下,保证把司令官送到白牛湾。”对方回答说,那意思是说关于两个红箱子没有任何索回的可能。“缴枪?!”羊仁安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熟知彝情的羊仁安知道缴枪后果将不堪设想,被脱光衣服别说,由于他往日手上沾有彝人的血迹,丢掉脑壳也恐就在此日了。 |